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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最近他的记性不太好。
明明下午去超市前还记得要再买把陶瓷刀代替之前摔坏的，结果回到家才发现食材都买了，就是忘记了刀和米酒酿。还好酒酿甜汤这东西做起来快，晚上去机场接完圣香可以绕道再去一趟超市。
早已将能准备的食材都处理好，正搅拌着鱼胶粉打算做椰汁桂花糕版节日蛋糕的玉崔嵬这样默默想着，然后又往糖水里多加了两勺桂花蜜。
嗯，还好昨天就去把之前订做的对戒拿回来了，这个才是最不能忘的。
今天是圣诞节嘛，总该有个惊喜，都五周年了~
眨了眨那双很是风情的漂亮眼睛，玉崔嵬摸了摸口袋里的丝绒戒盒，看了眼被他放坐在椅子上的半人高灰兔布偶灿然一笑。那是他和圣香三周年纪念日去迪斯尼玩的时候带回来的限量版灰色三月兔布偶，圣香管它叫小灰。
奇怪了，小灰耳朵什么时候脏的，做完桂花糕洗一下吧，希望时间来得及。
意外瞥到的深褐色污渍让玉崔嵬微地一怔，随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那扎着马尾系着围裙一派家庭煮夫造型的柔和模样，实在很难想象他是个整日里拿着解剖器械和尸体以及犯罪现场打交道的法医。
明明，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好看得该跟鲜花艺术配在一起。
From：圣香
大玉大玉，飞机晚点了(TдT)
叮的一声消息提醒引过了玉崔嵬的注意，拿起手机，一眼就看到了短信里那个可怜兮兮的哭泣表情，软绵绵的实在有些好笑。
From：玉崔嵬
看来维也纳也想多留我们人见人爱的圣香少爷一些时间嘛，六音的演奏会好看吗？╰(￣ω￣ｏ)
From：圣香
好看哒，六音居然还在压轴的时候弹La vie en rose跟皇眷求婚欸，整个演奏厅的玫瑰花瓣雨把皇眷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眼睛都哭红了。歧阳还说，六音这一手把情调都玩成高段位了，害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想出更浪漫的方式向神歆求婚，我说让他彩衣娱亲去，神歆一开心说不定就答应他了。o(*≧▽≦)ツ┏━┓
维也纳的苹果卷和烤排都好好吃哦，等大玉有假期了我们再来一趟吧~
我录了视频哦，记得看邮箱查收(′▽`〃)
手机快没电啦，我拿去甜品站的美女姐姐那里充个电，上机给你消息~
看着手机，玉崔嵬脸上满是再温柔真实不过的笑意，那是认识圣香前的他根本不会出现的表情，那其中饱含着或许可以称之为爱的东西。
自然他也不会忘了短信中所说的视频，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的邮箱APP，再习惯不过的从三十多封资料邮件里找出了属于圣香发出的那一封。那邮件里只有一个视频附件，不过一百多兆的大小，想来应该只是六音弹琴求婚的那一段。
玉崔嵬其实跟何六音并不太熟，只是稍稍见过几次算是有些点头的交情，倒是跟同在一个体系里的聿修容隐更熟悉些，就连与圣香的相识都是因为曾经一起办案的容隐。所以与其说他现在打开视频是因为好奇心使然，倒不如说是因为圣香希望他看，所以他就立刻看了。
然而视频最初出现的场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那并不是演奏会所在的金色大厅，而是…一处宽阔的天台？
大约是调整角度的缘故，开始的天台画面有些抖动，待到稳定下来一个略显纤瘦的人影抱着只等身大小的白色兔子布偶走进了画面中心，还略略带着点婴儿肥的精致脸庞对着镜头扬起一抹灿烂笑容，而后抓起布偶的手扬了扬。
【大玉，明天就是我们相识五周年的纪念日了，我想了很久决定把这首歌送给你，我跟六音学了很久哒，只给你一个人听哦~MUA】
Des yeux qui font baiser les miens
Un rire qui se perd sur sa bouche
Voila le portrait sans retouche
De l\\\'homme auquel j\\\'appartiens
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
Je vois la vie en rose
………………
清透的嗓音发音并不十分标准，为之伴奏的也只有夜空下偶尔吹过的风声，然而就是这样一首甚至还唱错了好几个词的玫瑰人生却让玉崔嵬几乎笑着流下泪来。
他有过一个极其糟糕的童年，出轨的父亲发疯的母亲病态的身体还有那似乎永无止境的家庭暴力。那一切看似在他被送入福利院后已然结束，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段岁月早已烙进他的骨血，将他的世界染成了恶心的黑褐色。
为什么会选择成为法医呢？
啊，或许是因为不会动弹不会尖叫的尸体远比活人更加坦诚可爱吧。
直到遇见圣香……
那是他黑暗生命中的一束光，将人生的色彩带进了他的世界。
那是…他的天使。
盯着屏幕的眼睛早已湿润，玉崔嵬看着视频中的人抱着兔子布偶跳着有些滑稽的华尔兹，歌声将他的思绪拉得很远很远，直到屏幕暗下，才又伸手点了一遍开始。
他的天使啊，他愿意付出一切守护，直到生命尽头。如果谁要来破坏夺走，那么他会让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悠扬的歌声一遍遍不间断循环着，并不响亮的声音充斥着房间每一个角落，仿佛要将人包裹进最美的梦境一般，飘过雪白的墙钉死的窗拂过屋里的人与脏了的布偶，最后顺着紧闭的铁门上开着的小窗传入门外站着的两人耳中。
“他最近还好吗？”透过门上的小铁窗看着病房里抱着兔子布偶盯着墙上屏幕发呆的人，容隐眼眸微垂，脸上是一贯看不出情绪起伏的冷淡神情。
他每个月都会抽空来这间精神病院看看玉崔嵬的情况，有作为主管医生的通微在，玉崔嵬一直都被照顾的很好，这也算是他们如今唯一能为圣香做的了。
出事的那天，最先接到警局联系电话的是还在维也纳陪神歆旅游的歧阳。
一切的起因不过是航班延误改了期，然后为了一条坏了的手机充电线不得不再去趟市区，却遇上了醉酒失控的法拉利。多么简单而又可笑的原因，却半点不好笑地夺走了他们挚友的生命……
歧阳一直到今天还在内疚，他觉得如果他没有临时决定多留几天，而是和圣香一起回国一起延误航班，那么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那场车祸。
而那个醉酒开车的杀人凶手，却因为他那身为司法部官员的老爹获得了最轻的判决，三年有期，更在入狱四个月不到就见鬼的保外就医假释了。
知道凶手离开监狱的消息后玉崔嵬将自己关在房子里谁也不见，不上班不出门甚至连手机也关机了，等到他和聿修察觉不对闯进他家的时候，人已经不见踪影了。除了身份证护照银行卡手机和几件衣服，他什么都没带走。
他动用私权让国安部的同事查了玉崔嵬的银行卡和行程记录，发现他在银行换了最大限额的美金欧元，最后出现的地点则是澳门机场飞往意大利的登机口。那之后玉崔嵬就失踪了，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追查到他的行踪。
直到两年后收到的一封IP地址来自维也纳的未注名邮件。
上面只有一句话：圣诞的钟声里，恶魔会受到应有的审判。
那一刻，容隐知道他和聿修长久以来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玉崔嵬的失踪是因为他打算自己下手报仇，以司法审判外的非法手段。
作下判断后他便第一时间联系了其他人，然后通过六音在维也纳的朋友找到了黑市的情报贩子。玉崔嵬在国外一直辗转用着假身份，所以他让情报贩子提供的是那个官二代在圣诞节结束前所有的行踪，毕竟他不能确定玉崔嵬真的会等到圣诞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才动手。
然而到底还是没赶上。
玉崔嵬动手的时候很谨慎，带着人兜兜转转换了很多地方后就没了人影。
等他们终于找到最终的地点闯进去的时候，破旧的废弃仓库里已满是散落的人肉碎块和浓重的血腥气，靠窗的十字架上铐着一具早已断气只剩一颗头还完整保留皮肉的骷髅尸体，血腥的画面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而拿着解剖刀的玉崔嵬站在以鲜血写就的Merry Christmas前对他们笑着，然后举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巨大的枪响伴随着血色与城市上空的钟鸣声，绘成了容隐终此一生都无法忘却的血腥艳色。
“还是和平时一样，只要视频一直在放，各项指征就很稳定，也没有出现攻击性行为征兆。”那个圣诞夜的事情通微并不完全清楚，但是多少是知道个大概的，“容隐，你还是坚持由他继续这样，不进行药物治疗？”
他知道玉崔嵬自杀后，容隐他们第一时间将他送去了医院抢救，又用了许多手段才将人完整带回国。但他始终认为，玉崔嵬的疯狂并不是因为检验报告中的脑部神经受损，而是因为圣香的死亡让他的精神一直处于极度不稳定状态。
这样的玉崔嵬是有强烈攻击性和危险性的。
如果不进行药物介入治疗，或许终其一生他都只能呆在精神病院之中。
“对他来说，活在圣香存在的世界里才是幸福的，不管那个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眼眸微垂，容隐神色不变。虽然他从来都不是个感性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体会别人的感受，“就像对你来说，有千夕在的地方才会让你有活着的感觉，即便她永远只记得年少时的你。不是吗？通微。”
“你总是很能说服别人。”始终波澜无惊的眼神因为容隐话中的那个名字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通微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注意力转到了走廊远处跑来的那个小巧身影。那个看起来已有二十多岁面上神情却仍如稚童的小个子女孩便是容隐口中的千夕，他的表妹。
“医生医生，小芸姐姐给非夕糖吃，分医生一颗。”穿着白底绣樱花长裙的圆脸女孩扯了扯通微的衣袖，掏出一颗水果糖放进他的手心。她管自己叫非夕，管通微叫医生，早已忘了眼前的人就是她记忆中最重要的那个男孩。
“哎呀，这不是非夕最喜欢的橘子糖嘛，有没有谢谢小芸姐姐啊？”笑着弯下身子拍了拍千夕的脑袋，通微脸上是再柔和不过的包容笑意。
他们家有遗传性精神病基因。
千夕的父亲他的舅舅在千夕十五岁的时候因为某次意外的刺激发病失手杀了自己的妻子，之后没多久也跟着自杀了，而千夕也因此受了刺激再没恢复过来。
“有哒有哒。”用力点了点头，千夕掰着指头数着，笑意灿烂，“小芸姐姐给了非夕三颗，医生一颗非夕一颗，还有一颗要留给最最喜欢的通微。通微去上学了，等他回来，就可以和非夕一起吃糖啦。”
在她充满幻觉的记忆里，最重要的父母都还健在，最喜欢的男孩很快就会归来，最大的烦恼也不过就是作业太多糖不够吃。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
“那…医生带你去等通微好吗？”耐心的听着笑着，通微一如往常般牵起了那只肉肉软软的手。他们要去老地方，等待‘通微’今天的‘放学归来’，“来。”
一高一矮的两道白色身影在隐隐传出的歌声中慢慢远去，容隐最后看了眼病房里安静发呆的身影微叹了口气拉下了铁窗的隔片，慢慢踱步离开了这清冷到甚至泛着些诡异的地方，唯剩下视频中的圣香还在不知疲倦的笑着唱着。
Des nuits d’amour plus finir
Un grand bonheur qui prend sa place
Les ennuis,les chagrins trepassent
Heureux,heureux a en mouri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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