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三] 计划本

　　能够让藤真健司抱怨三井寿的地方有很多，比如说这家伙打完篮球回来第一件事不是洗澡，而是抱着藤真蹭来蹭去聊天，虽然藤真非常喜欢这种温存的感觉，但还是会被熏得几乎窒息。再比如说三井很喜欢唱歌，尤其是在他们俩一起泡澡的时候。每次三井泡到兴起一张嘴藤真就会带着满身泡沫夺路而逃。三井经常自夸天籁之音，但有回藤真喝多不小心在花形面前说漏嘴：如果三井那是天籁之音，那么梵天丸挠墙的声音简直就是神曲。
　　梵天丸是两个人共同养的金毛犬。
　　不管怎么说，藤真抱怨三井的地方基本上都是鸡零狗碎的小事情，然而让三井不满藤真的，那就有些严重了。
　　藤真健司是个做事非常有原则，有计划的人，他的原则性和计划性让他形成一种异常强大的气场，使得每个跟他合作的人都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从而不得不俯首听命。
　　例如两个人商量休息日的出游。三井想去热闹点的地方，像买物公园逛街什么的，而藤真要求到日之出农场欣赏大自然。三井摇头表示他对大自然不感兴趣，藤真非常严肃地告诉他，亲近大自然是一种崇高而神圣的事情，呼吸新鲜空气对一周来的工作压力也有极大的舒缓作用，更不必提农场有很棒的起司工房可以亲手体验做鲜奶蛋糕的乐趣。这么有益身心的事情怎么可以错过呢吧啦吧啦吧啦。三井被藤真的演说词绕得发晕，直到别人递给他一副手套和一个桶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他妈的，我为什么会坐在奶牛前面？
　　让三井不满的地方其实就在这里。
　　藤真永远都是那副冷静睿智的教练员模样，做事高标准，严要求，不断学习不断充电，不断给自己制定计划设立目标，然后一丝不苟地去达到去完成。他说起话来永远语气温柔但态度坚定，眼睛明亮腰杆挺拔。
　　“阿寿，你应该每天比老板早到办公室，这样老板才会注意到你，赏识你。”
　　“阿寿，我替你报了个英语班，我们以后一起去学习吧。”
　　“阿寿，老是喝运动型饮料对心脏不好。”
　　三井发现自己原来散漫自由的天性越来越不见了。他开始收敛了嚣张的走路姿势，居酒屋里遇到小混混不再有二话不说就挥拳的冲动，跟人说话越来越多用敬语，买JUMP的同时会拿一本时代财经……
　　晚上藤真会拿着自己的日程本核对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没有，三井就躺在床上望着那个背影，一手拿着电视遥控器敲打自己的脑袋——这个时候他会有敲打藤真脑袋的冲动。过去那个懒洋洋的三井寿就像是小行星，你很难用肉眼直接看到，但是它的的确确是宇宙的存在。
　　这天三井看着藤真用笔在仔细地勾兑计划，突然起了浓重的好奇心：
　　“喂，那个本子借我看看吧。”
　　“我的日程本吗？”
　　“是啊，你每天都排计划累不累啊？”
　　“累的不是排计划，而是每天都要严格完成呀。”
　　“你每天都会严格完成的吧？”
　　“是的，当日是当日毕，这个是原则问题。”
　　“呃……给我看看吧。”
　　“可以啊。你随便看。我先去洗澡了。”
　　“噢对了，浴盐快没有了。”
　　“那我明天去买，请帮我写在明天的日程表里吧。”
　　藤真一边说一边走进浴室。
　　三井衔着笔开始翻藤真那本计划。这是一本深咖啡色的牛皮封面小本子，每页上都划着整齐的格子，格子里一行行的日程安排，字迹干净硬朗。
　　当藤真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来，他发现男友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坏脾气的男生虽然经过了许多年的成长，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巧妙地掩饰自己内心波动的情绪。
　　藤真奇怪地问：
　　“你怎么了？”
　　三井冷笑，嘴角讥诮的弧度：
　　“你的计划排得真圆满。”
　　“什么？”
　　藤真的表情很无辜，大眼睛睁得十分单纯。
　　三井悻悻地站起身说：“换我去洗澡了。”他经过藤真时重重地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藤真回身扳住三井的胳膊，一手撑着浴室的门不让他进去：
　　“到底怎么了？”
　　强大的有如神助般的教练气场又开始发作。
　　三井突然也有了火气，他讨厌这种感觉，对，就是这种感觉，总是被掌控，总是被影响！就算是被压在身下的那一个，也应该有发言的资格吧！
　　他恼怒地甩开藤真的手，推搡中揪起对方的衣领按到墙上，凶狠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他比藤真要高出整整一头，整个架势看起来盛气凌人。
　　藤真冷静得多，他抓住三井的手腕，双眼专注地盯着三井的脸。
　　梵天丸在两个主人的脚边转来转去，委屈地狂叫。
　　三井突然有些泄气地松了手。低头瞪了梵天丸一眼，梵天丸呜咽一声，溜到床底下，探出半个脑袋充满怨念地看着他。
　　“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发火吗？”
　　藤真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被拉皱的领子。
　　三井忿忿地回答：
　　“你的计划。”
　　“什么？我的计划？”藤真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你的计划从年头到年尾总是排得那么满，那么有条理性，可是没有一条是跟我相关的！没有一条！”三井解释完了之后脸涨得通红，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失态了。
　　藤真的目光落到床沿上那本本子上。
　　摊开的那页：3月19日——1.商业策划案；2.午餐会（立花路久本大厦四楼）；3.下午两点视频会议；4.寄给理事贺卡；5.健身；6.经理人培训课；7.作业。
　　藤真和三井默默地对视。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天，藤真闷闷地开口了：
　　“我下个礼拜还没有排计划，我拿年假休息。出去旅游吧，”破天荒地主动问，“你想去哪儿？”
　　“怎么，这次你终于不拿主意了吗？”三井火气还没消。
　　“你定吧，上次你被奶牛吓得够呛。”
　　“胡说八道，明明是我把奶牛吓得够呛，所以它才飞踢我。”
　　三井傲慢地甩了甩头，砰地一声把浴室门关上了。
　　接着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藤真拾起那本本子，丢进抽屉里。
　　一周后。
　　三井挑选旅游路线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他挑选了几个没怎么开发过的旅游景点，据说经常有东南亚毒枭从此经过。出发的前一天他兴奋极了，翻来覆去搞得一向稳重的藤真也跟着失眠。
　　路程有点漫长。藤真和三井坐在一辆破巴士上，车颠簸得要命。三井逐渐沉沉睡去。在梦里他好像看见了什么美好的东西，嘴角微微勾起，那笑容让周围仿佛一亮，有一缕阳光照耀下来的感觉。
　　三井的笑容让藤真很安心，他也想耷拉下眼皮小睡一会儿，睡前的习惯性动作让他去摸那本计划本。
　　摸了一个空。
　　他这才想起这是在度假，无须处于工作状态。
　　那本子此刻正乖乖地呆在阴暗不见天日的抽屉里。和他十七岁的计划本摆在一起。
　　藤真十七岁时的计划本，里面有一页是这样写的：
　　我三十岁之前要完成的事——
　　1.十七岁拿到全国大赛冠军；
　　2.二十岁去英国留学；
　　3.二十四岁继承家族企业；
　　4.二十七岁遵守家族婚约娶小池早妃小姐为妻；
　　5.三十岁之前生小孩。

　　今年藤真健司二十九岁。
　　他十七岁时定的计划一项都没有实现。
　　因为那年他遇到了三井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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