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景]赴光

　　沸水咕嘟咕嘟响起，开放式厨房和客厅内蔓延起氤氲的雾气。

　　辣味白萝卜挤出的汁水混合着自制味增被搅打均匀，制成辛辣爽口的酱汁。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走近公寓门口，轻手轻脚地打开屋门，诸伏景光恰好将Q弹柔润的信州荞麦面投入锅里，又从冰箱里取出早上出门前多做的盐昆布西芹。

　　窸窸窣窣的塑料袋脆响被放置在零食柜旁，还没等黑发青年打捞开始冒白泡的信州荞麦面，整个人就被拥进散发着淡淡烟味的温暖怀抱里。

　　降谷零一向不抽烟，也不怎么赞成诸伏景光抽烟，这大概又是他在那些一个接一个的会议中染上的味道。

　　毛茸茸暖烘烘的金色脑袋无精打采地搭在他颈窝吸气呼气，柔软的发丝蹭得诸伏景光脖颈间微微发痒。

　　诸伏景光伸出手，轻柔地扒拉了一把金发青年的头发：“zero？”

　　不用多问什么，有这一声疑惑的直呼其名就够了。

　　从选择两人的定居地开始，降谷零就强烈要求一间开放式厨房，不管他们谁在做饭，都能很快看到另一人的行踪。

　　眼下，只早了十几分钟到家的诸伏景光就被降谷零逮了个正着。

　　今日也从警察厅一堆文件和争论中艰难脱身的降谷零狠狠吸了一口自家幼驯染。

　　——不，现在该说是恋人了。

　　两个人的长手长脚纠缠在一起，几乎拧成麻花，原本站在料理台前的诸伏景光被恋人磨磨蹭蹭地挪移到客厅的大沙发上，只勉强来得及关火捞出面条。

　　被强行扒拉着跪坐在幼驯染大腿上的黑发青年哭笑不得摸了摸对方的发顶，语调轻而软。

　　“zero？今天的工作不太顺利吗？”

　　工作性质原因，他没多问什么，只是把手上的水珠擦干爽，才以五指为梳，犁动青年一头灿金的短发，按摩头顶的穴位。

　　金发青年舒适地咕哝一声，又将下巴懒洋洋地搭在恋人颈窝里，声线也模糊起来。

　　“倒也没有，只是定功行赏部分，难免有些争议。”

　　明天就是正式的授勋仪式，却还有人想在这时候插手分走一杯羹，好在公安长官咬死了公安一侧的战绩不松口，那人只能灰溜溜地找其他口子想办法。

　　在公安有更高话语权的降谷零不想在这种时候让恋人心烦。

　　“倒是hiro，最近的复健有好好控制进度吗？”

　　三年前的天台上，诸伏景光对准自己心口的射击被赤井秀一打歪，只是手臂中枪，最终假死被FBI救走，又在后续公安和FBI的交易中回归公安队伍，作为公安警察以及幼驯染的联络人，继续奋斗在对抗黑衣组织的战线上。

　　他这次受伤，是因为在剿灭组织的最终行动中迎面遇上被走投无路的琴酒和伏特加二人，一直撑到援兵到来，才以干掉伏特绊住且重伤琴酒的战绩昏迷过去。

　　等他几个月后在警察医院中醒来，针对组织最后的扫尾工作也差不多结束了。诸伏景光在床上睡了几个月，他没打算让亲朋好友和前同事们观看自己艰难的复健。

　　哪怕是自己醒来后慌慌张张向自己表白、稀里糊涂地从二十二年幼驯染关系成功变质成情侣关系的新晋恋人，复健时间也被凤眼青年看似柔和实则强势地拒之门外。

　　能看到他复健进度的只有警察医院的医护人员。

　　可降谷零多少能在非复健时间去探望诸伏景光的时候，用自己娴熟的谈话技巧，根据医护人员完全抱以惊叹和敬佩的反馈，勾勒出幼驯染大致的复健进度，开始忧虑这家伙会不会过于勉强自己。

　　凤眼青年可怜兮兮地用鼻子去拱恋人高挑的鼻梁：“在zero心里，我就这么没有信任度吗？”

　　是故意示弱的心虚表现。

　　降谷零似笑非笑地把手放在幼驯染颈侧，这是测谎的方式之一，可惜坐在他怀里的同样曾是个杰出卧底，这一招并未奏效。

　　半晌，金发青年只能宣告放弃，没好气地拍了把搭在自己腿上有些僵硬的肌肉，才力道适中地按摩起来：“下不为例。”

　　医生教的按摩手法不必持续多久，可降谷零在充斥着各种人精的警察厅里待了一整天，一时间不想放开自己的充电宝，也不想看到那双上挑的灰蓝色凤眼里有除了“关注自己”之外的情绪。

　　金发青年单手挡住那双眼，听到已经有些困意的恋人带着点委屈的鼻音茫然地“嗯？”了一声。

　　诸伏景光被蒙着眼睛，故意用胡茬去凑近近在咫尺的另一个热源，去探寻降谷零所在的方向，就跟用胡须探路的三花一样。

　　降谷零无奈地躲他细而短的胡茬，无奈地蹭了蹭如初春冒尖青草般柔软的胡子，语气带了点抱怨：“怎么还留着胡子，hiro？”

　　黑发青年扒拉开挡住视线的温热手掌，两人嘴唇蹭着嘴唇说话：“别挡着我看你。”

　　两人呼吸交缠，交换了一个绵长而温存的吻。

　　唇齿相依到体能尚未完全恢复的诸伏景光已经开始微喘，也没人觉得这个吻漫长。

　　他们只是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一起，这对曾经的卧底来说也是一种奢望。

　　好在，从现在开始，他们黏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很长。

　　见降谷零还在不甘心地摩挲自己的胡子，诸伏警官闷笑，用胡茬轻轻“攻击”对方。他了然地逗着自家恋人：“松田的建议还是很不错的，不是吗——明明看起来很成熟呢。”

　　诸伏景光对自己的胡茬其实并没有什么执念。

　　当初他只是觉得松田的神来一笔有趣，后来则是因为蓄须确实能很好地将自己的面容与诸伏高明区分开，也能让自己变得不那么脸嫩，更快取信于他人。

　　被用胡茬戳到的金发青年怨念地摸了一把，又摸了一把：“可是我们现在已经不需要潜伏了。”

　　根据近期初步议定的奖励部分，降谷零的职业组身份和警衔注定了他事后不可能再继续进行卧底任务，论警衔只比他低了一级且还在复健中的诸伏景光也是同样，他们以后大概率都是要坐办公室的文职。

　　组织已经覆灭，战后结算拖了几个月才艰难地扯完皮，两人回归公安队伍的种种测试被一路宣告绿灯，这些年的卧底生涯也随着案件定论被锁进档案柜里，一切仿佛已经尘埃落定。

　　两人卧底前封存的人事档案也随着组织的覆灭得以在公安系统内部重见天日——不过距离面向公众解密的那一天还有很远。

　　授勋仪式也将在明天进行。

　　降谷警视正。

　　诸伏警视。

　　是内部通知上两个并列的名字。

　　降谷零固执地盯了恋人十几秒，直到诸伏景光终于顶不住爱人的灼灼目光，没忍住笑倒在金发青年身上：“zero，你就这么讨厌我的胡子啊？”

　　在组织覆灭、卧底任务宣告终结的现在，他们在确实没那个隐蔽的必要了。蓄须久了，保养胡须其实是件麻烦事，诸伏景光其实已经过了那个需求点。

　　降谷零憋气：“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点不顺眼而已。”

　　凤眼青年扬了扬自己的下巴，把脆弱的要害暴露在对方面前，他的下颌搭在降谷零的手上，喉结连带着胸腔都随着他的纵容笑意微微震动。

　　“——那就拜托zero了。”

　　“恭敬不如从命。”已经暗搓搓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的降谷零单手挑着诸伏景光的下巴，一手轻柔和缓地在他恋人脸上搓剃须泡沫。

　　往日持枪的深色双手带着淡淡的芦荟香气在洁白的泡沫间穿梭涂抹，他的视线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缓慢的进度，宁静的环境，气氛柔和到有些煽情了。

　　诸伏景光也定定地回望过去，看到降谷零深邃的紫眸。

　　他早就知道降谷零很好看。

　　初见时七岁的金发深肤少年就像精致的娃娃一样惹眼。他们并非从一开始就交心，但是，在彼此观察几天后，如同小兽般一点点试探的金发少年还是坚定坦然地向还处于失语症的诸伏景光伸出手。

　　从那时起，诸伏景光就很奇怪——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样的zero？

　　而现在，成年已久的优秀公安警察降谷零褪去情报贩子波本和天选打工人安室透那层假面，则呈现出某种丰神俊朗势不可挡的锐利。

　　暖黄的灯光落在恋人浅金色的头发上，从枝梢末端描出一圈光边，那是从儿时就盈盈落在他身边的阳光。

　　幽深的紫灰色瞳孔，比他前些天购入的那对同色系宝石袖扣还要深邃夺目。

　　下垂的眼尾，看上去有些委屈……啊。

　　降谷零捏了捏他的耳垂，有些无奈：“hiro，你在想什么？”盯着自己的眼睛突然开始走神。

　　他有些委屈，又有点患得患失。他们应该早就过了七年之痒的时限了吧……不不不，按他们才表白成功不久的时间，七年之痒应该还差得远呢。

　　然后降谷零就被诸伏景光袭击了。

　　就像一只亲嘴鱼遇上了另一只，嘴巴一直在追寻着对方，也被默契地回应了，哪怕只是不带情□欲的亲吻，也让两人仿佛灵魂被充盈。

　　“我在想……zero……果然很好看。”

　　诸伏景光扯着降谷零的衣领，断断续续地低笑：“而这样的zero、是我的。”

　　降谷零也被沾了满脸的剃须泡沫，他嗅闻着空气里令人心安的淡淡芦荟香——这个味道还是他自己挑的。

　　降谷零眼尾微微下垂的紫眸晦暗地闪了闪，他爽快地抛开已经失去作用的剃须刀，抹开层层堆叠的洁白泡沫，剥离出幼驯染棱角分明的光洁下颌，捧着恋人的脸兴致勃勃地亲了一口。

　　“嗯——hiro也是我的。”

　　降谷零凝望着恋人清隽的面部轮廓，同样觉得哪哪儿都看着顺眼，时不时就落下浅浅的啜吻。

　　他们习惯性地用了同款本味洗衣液沐浴液洗发精，没添加对卧底来说会成为破绽的任何香精。

　　两种相仿却难免有些不同的味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融合在一起，一时间沙发上，只有一片安逸。

　　诸伏景光只觉得轻柔羽毛般的吻有点发痒，他追着想要继续对接上去，把这个吻落到实处，却被坏心眼地避开了。

　　降谷零振振有词：“如果我们都明天肿着嘴出席仪式，黑田里理事官一定会相当为难。”

　　破坏气氛的家伙——诸伏景光无奈地给了恋人一头槌。

　　跨坐在降谷零大腿上的他选择小小地报复回去，黑发青年咬了一口降谷零的鼻尖，语调带着调侃的笑意，蜷起的膝盖不那么安分地蹭了蹭，隔着西装裤传来的热源，存在感相当清晰。

　　金发青年仰起头，那神色带了点湿漉漉的无辜和控诉。

　　他又从降谷零下垂的眼尾吻到挺翘的鼻梁，蹭着柔软的唇瓣，最终微微歪过头，挑衅地啃咬着近在咫尺的喉结。

　　金发公安把玩着恋人未发力状态下柔软的胸肌，无形中有狐狸一样的毛茸茸尾巴在得意地乱甩，狡黠地勾起唇角：“饿了吗，hiro？”

　　段位到底还是不够的诸伏景光有些语塞——zero，不要用那种问有没有吃早饭一样平常自然的口吻问这种东西啊！！

　　他气恼地叼着深麦色的皮肤磨牙，在恋人锁骨边留下最重的牙印。

　　“那接下来就看你的厨艺了——波本。”

　　事实证明，在诸伏景光从组织下线的这三年里，或者说在他们警校毕业后的这七年间，降谷零的厨艺确实得到了惊人的发展。

　　不过，因为配菜晕晕乎乎只勉强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的诸伏警官还是对此给出差评。

　　降谷零用了点力道啃诸伏景光左臂上的贯穿伤疤痕——对他们而言，这绝非是最致命的一道伤口，但三年前差点发生的事依旧让降谷零耿耿于怀。

　　每每蹭到这里他都会带着点怒意啃咬，虽然他根本舍不得用力咬出血痕甚至青淤——当然了，这其中也有常年拿狙的诸伏景光硬邦邦的手臂肌肉过于发达的原因。

　　只差一点点，他们连互通心意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差一点点……他们就没有今天了。

　　被唇舌描摹旧伤的诸伏景光向后缩了缩，明明是他先挑衅，此时却隐隐有些招架不住恋人侵略性攻势的趋势。

　　降谷零有力地回应了恋人的挑衅。

　　卧底期间留下暗伤再正常不过，枪伤，刀疤，烧伤，对于彼此身上留下的勋章，他们或许比本人还要清楚，哪怕彼时他们还没有互通心意。

　　经年的旧伤早就痊愈，只留下狰狞且狭长的增生性疤痕，记录当时的危急时刻，几个月前才覆上的新伤近期也愈合得差不多，只是长出的鲜嫩皮肉还泛着浅红，指尖蹭过时无法抑制地发痒。

　　降谷零本该清洗果蔬的手指尖还带着清晰的凉意，他以伤疤为琴弦，用娴熟的指法开始断断续续地弹奏不合时宜的乐章。

　　气恼不已的诸伏景光隔着衬衫狠狠咬上降谷零的肩。

　　诸伏景光确实习惯于忍耐伤势、苦痛、困厄种种负面因素，那是自幼遭遇和本人性格集蕴出的内敛含蓄，但这不意味着他连过分的挑动也能一并笑纳。

　　更别提这个人是特殊的，唯一的。

　　是他的。

　　他被降谷零磨得不上不下，最后终于露出一点点哭腔，那双上挑的灰蓝色凤眼也蒙上一层薄雾。

　　多年前诸伏景光为了两人合奏教降谷零弹吉他，现在降谷零把诸伏景光当作吉他，一样能弹出优美的旋律。

　　降谷零不否认恋人忍耐时急促的呼吸声也是适配此刻的绝佳音律，可他今天想听到恋人的声音，证明自己的存在，证明诸伏景光其人还活着，他们是真的一起走过最晦暗的深夜，走向晨光熹微的黎明，如今终于走在樱花漫天的阳光下，即将迎接他们应得的荣誉。

　　他们是彼此的光，他们在追寻光明。

　　“我在，zero，我就在这里。”

　　对于他此刻患得患失的模样，自认是罪魁祸首的诸伏景光只能低声地、细密地回应降谷零。

　　他对三年前的选择并不后悔，也感谢莱伊自爆身份劈手救下已心存死志的自己，唯独让zero对此产生了ptsd这件事，他感到万分抱歉。

　　每当幼驯染表现出应激状态，诸伏景光整个人都会变得好说话，仿佛这种时候降谷零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而善于抓住时机的敏锐金发公安从不吝于精准抓住这一点，为自己谋求一些好处。

　　虽然诸伏景光还有已经洞悉这一点，对幼驯染却依旧纵容。

　　——不过做得过分了还是会生气的。

　　诸伏景光突然抓住凑到胸前的金色脑袋，又羞又恼地制止：“……zero！”

　　第二日清晨，黑发青年是被眼睫间的痒意骚扰醒的。

　　温热的手指一下一下挑动他上翘的睫毛，又心虚地往下一刮归位，仿佛可以当做无事发生过。

　　都是卧底，其实降谷零的手一靠近他，诸伏景光基本就醒了，但包裹自己的还是熟悉的味道，所以他只是迷迷糊糊地靠在降谷零怀里，小声抱怨：“zero，别玩了……好痒。”

　　可降谷零丝毫没有反省的意图，不光动手，还直接动嘴了。

　　惯例的早安吻没有落到景光额头上，金发青年柔软的唇抵着自己的睫毛便一触即分，如羽绒服里跑出的鸭绒般，轻飘飘的又消失了。

　　诸伏景光终于醒过来了：“……？zero？”

　　降谷零放大的脸就凑在他枕边，这个人从小就习惯裸□睡，不分冬夏都像个暖烘烘的热炉，捧住他脸的手这会儿也热乎乎的。

　　带着枪茧的手触碰过诸伏景光的睫毛，抚摸他泛红的上挑眼尾，留下粗粝的触感，那是半年警校培训加七年卧底时光留给降谷零的馈赠。

　　诸伏景光浅浅叼住大拇指下面那块肉强行刹车，含糊地问：“几点了，zero？”

　　他们居住的公寓离警视厅警察厅都不远，降谷零轻笑着用下巴点了点他的发顶，才用手松松地拢住他的光。

　　“才六点，再睡一会儿吧，hiro。”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撒入卧室——不是往日如同样板间的一座座空洞安全屋，而是由两人精心布置的、到处充满了温馨巧思的“家”。

　　细小的灰尘在那束通过窗帘的光里游移浮沉。

　　被忽视了一夜的哈罗委委屈屈地跳进暄软的被褥，扑进他们俩之间的凹缝里。

　　有心意相通之人。

　　有顽皮活泼的小狗。

　　有期待已久的平和生活。

　　有自己的归属之地。

　　这不仅仅是两人这七年期盼的场景，更是他们从幼年起便憧憬的梦境。

　　诸伏景光将脸埋在降谷零被晨曦笼住的灿金色发丝里深深呼吸，仿佛自己正浸润在暖洋洋的光里。

　　“真好啊……zero。”

　　一切，美好到就像梦境一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