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陰陽

　　陰陽仰面朝天。
　　躺在此處眼裏能映出的不過是大片黑暗。根本看不到天空。這地方太深太深，陽光一絲都透不進來，空氣又混濁，泛著一股子黴爛腐臭的氣味。
　　換做從前除非不得已，他絕不會踏入這種環境。
　　不過世間並無幾人能選擇想要的埋骨之處。何況他甚至沒有入土，只是身首異處地散在泥地上而已。屍首就此一擱便好多年，連個尋來拾骨的人都沒有。

　　頭顱掉落時候咕嚕嚕滾了好幾圈。就像是小時候踢過的那種花球。一路碰掉簪子，撞散髮髻，最終磕著一塊石頭才停下來。軀體則很乾脆的“啪”一記砸在泥里。
　　血和泥漿弄污滿頭滿身，他卻連牽動一下眉頭表示厭惡都做不到。
　　過了些時日，血肉漸漸化去，那些錦緞衣裳爛成黑糊糊的一片。頭髮和骨頭留了下來，上頭沾滿泥，髒得連他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

　　死人什麽都不能做。或者該說是什麽都做不了才是。
　　別的門派大概會有人死後仍能繼續修煉的功夫吧？邪能境可沒這招。
　　就算在這種見不到旁人的境地，陰陽也不願見自己剩一副骨頭還活蹦亂跳的樣子。
　　那實在一點都不漂亮。

　　記得年少時候練功練得狠了，偶爾幻想過成天躺著不動又讓人找不著的情景。想想而已，他不能，也不敢。不拼命練功不行，否則失去的便不止是地位。邪能境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真是諷刺。如今待的崖底，忽略掉環境，用來藏身或許可算得上不錯的所在。加上被切斷氣脈，怕是連長老也尋不著的吧。

　　刀氣劈中的時候沒有想象中痛。更談不上怕。決戰本來就是非死一個才能罷手的。雙方都有戰敗準備才赴的約。按理來説沒人想死，不過人心總是那麽奇妙又複雜的東西……
　　向他陰陽師邀戰的沒有任何人能全身而退，欲某人當然不會例外。擊在胸口的傷一時半刻取不了他的性命，卻能拖著欲蒼穹一步一步痛苦地往地府里去。和那人乾脆利落的一刀相比，或許反而是他更狠毒。
　　陰陽師知道自己輸在雜念太多。刀氣襲來時讓他沒去避開那致命一擊。頭顱被砍斷那刻眼睛更模糊地看不清對方的臉……沒機會知道欲蒼穹是用什麽表情來殺他的。不過他也已經不在意了。就算他不躲，那一刀也一點都沒收手。毫不留情。
　　人都死了，他不該繼續多想什麽。可有一句話叫做本性難移。
　　到了崖下之後，像被什麽執念束住一般，魂魄就這麽給封在自己的遺骨裏頭，不能離開半分。

　　就算被長老責駡沒出息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他更能想象同胞嘴角的輕微弧度。
　　罷了……陰陽師從來不是喜歡後悔的人。
　　現在這一副骨架子，如果有用，給長老丟回去回爐也沒什麽，只是連累了兄弟。被他牽連、折損功力之後，不知道鬼隱要怎樣去赴百戰決之約。
　　陰陽能料想鬼隱會顯出比平時更青白幾分的面色。

　　從鬼隱臉上是看不出太多表情的。但看不出不代表他不會生氣。陰陽沒見到過鬼隱真正動怒的樣子，並且希望永遠沒有看到的那天。那可不是個打幾拳踢幾腳就肯罷休的人。除卻同胞手足的因素，鬼隱是他最不願意為敵的人之一。

　　這回算來確實全是他的過錯。陰陽不介意鬼隱跑來拆他骨頭。功體也好什麽也好，可以統統拿去從此就不必再煩心雙修的另一半出問題。
　　只希望能爲他徹底燬去魂魄，這是他最後的任性。
　　地府或者來生，無論哪個都不是他想到達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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