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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陵洞天
衡山自古便是仙家宝地，七十二福地中有三处在衡山，而三十六小洞天之一的朱陵洞天也在衡山。林茗水便是朱陵洞天的传人。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这是茗水与风尘仆仆却不减风华的旅人第一次见面。
“我姓林。”稍作停顿，茗水抬头道：“敢问阁下又是何人？那么晚了，为何会在衡山逗留不去？”
“在下复姓东方，不过是山上采药，一时忘了时辰，惊扰了姑娘，却是在下的不是了。”萍水相逢，确实无需深交，交换姓名也不过是多此一举。
茗水微微沉吟，衡山野兽精怪不少，天色已晚，若是放任不管，恐怕多有不妥。“若是阁下不嫌弃，可在朱陵洞天留宿一晚。”朱陵洞天如今也只剩自己一人，做了什么决定，也不怕会有人反对。
眼前的男子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不想，竟然遇上了朱陵洞天的传人，在下却之不恭。”
将人带回朱陵洞天，看着空空荡荡的仙家洞府，茗水开口道：“阁下可以自寻一间屋子歇脚，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洞天之中，竟只有姑娘一人？”洞天福地，哪一处不是令人神往，竟也会有如此凄凉之景？
“世间万物终将消亡，朱陵洞天即便是三十六小洞天之一，也不见得能够例外。”若是自己不收弟子，恐怕朱陵洞天便会彻底断绝了吧。
“姑娘倒是看得开。”不知是哪一句话让眼前的男子有所触动，但不过片刻，便已然回神。
茗水微微摇头：“我只担心，洞府中的典籍珍藏，怕是会被埋没了。”如此多的瑰宝，若是不能传承，实在太过可惜。
东方笑笑，不再答话。
第二天一早，茗水是被一阵琴声唤醒的。古朴而大气的曲调，顿时让人沉醉其中。
“姑娘亦懂音律？”一曲终了，东方便发现立于不远处的茗水。
微一摇头：“对音律，我却是一窍不通，只是阁下琴声引人入胜，我虽从未接触过音律，却也知阁下定然琴技高超。”
“姑娘过誉了。”面色淡淡的，显然已经对这样的称赞习以为常了。
茗水也不以为意，这样的琴技，也确实不需要旁人的称赞。“若是阁下无事，倒是可以在朱陵洞天中小住几日。”原本只打算当他借住一宿，听到这样的琴声，却忽然起了结交的心思。
东方微微摇头：“若是打扰姑娘清修，只怕甚是不妥。”
“无妨，清修久了，与朋友谈天说地，也是乐事。”从未与外人有过深交的茗水，也不明白为何面前之人会颇得自己的眼缘，但是既然想这么做，那么便顺从自己的心意好了。“我叫林茗水。”
这一住，就是三年。
平日里，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是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洞府中书册极多，穷尽一生怕也只能窥其一斑，因此丝毫不需要担心会有无事可做的时候。唯有东方抚琴之时，茗水才会放下手中典籍，站在离东方不远不近的地方，细细聆听一曲仙乐，不做评价，只作为一个合格的听众而存在。
细说起来，除了多了听琴的时间以外，茗水的生活与过去并无不同。
只是，这样的生活却是在一首特殊的曲子中被打破。
“三年来，这首曲子，却是第一次听闻。”三年的时光，足够让两个陌生人成为朋友。
东方点头，却是敛上了些许萧索之意：“此曲对我而言，有特别的意义。”
“特别吗？”茗水了然：“无怪乎其中的深意令人多有感慨。”
“茗水自言不通音律，却不想也能与我琴音相通。”东方笑笑，对于琴曲被人欣赏显然是极为欣喜。
茗水有些歉意，不过是说出心中所想，却每每不曾说错，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自己真的有音乐天赋。“却不知，此曲可有名字？”
“琴心剑魄。”温和语调下的波澜却是无人能知。
“琴心剑魄？”茗水重复着：“可惜，我既不懂琴，也不用剑。这曲子弹与我听，实在是可惜了。”
“茗水何必妄自菲薄？不妨说说心中所感？”随意地奏一缕清音，却是依旧乐律优美。
“以心魂奏琴曲，又怎会不好？”弹琴奏乐唯有完全投入其中，才是最好，方才那般全神贯注的姿态，总是叫人动容的。“只是，平和曲调下的波涛汹涌，实在令人伤怀。”
两人从来不曾问过对方的过去，但只听琴声，却也能窥得一二。弹出这样的深意，必然拥有非同寻常的过去吧？
东方的眼中露出一抹异色，沉默半晌后，才忽然笑道：“本想一曲酬知音，却不想，茗水竟是一定要让我做出不愿做的事。”
话音刚落，茗水便感到眼前一片黑暗，身体却似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耳边不断传来熟悉的话语声：“茗水，这三年的生活，果真是难得的体验。”
“本想在你想要开口问我的过去之前一走了之，却不想根本不需要问，你就已经那么了解了。”
“真想看到你知道一切后的表情，只不过，现在看来，还是让你走得安稳一点比较好。”
“放心，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再一次醒来，茗水便知道自己已经是死人了，而且还处于灵魂的状态。微微皱了皱眉，不明白东方为何会动手杀自己。只是，现在半个人影都见不到，想问也不可能了。
慢慢飘向朱陵洞天入口的山洞，却见那洞中已是刻满了字。这就是你说的，永远记得吗？
默默读完，茗水心中一叹，原来，你叫太子长琴，原来，你是依靠渡魂之术而活的，原来，你受尽了凡人的鄙弃。所以，你才会杀死自己吗？
凭借朱陵洞天的力量，茗水倒也能在衡山呆着而不去投胎。十几年过去了，一个孩子走入了山洞，不知怎的，茗水就是知道那是太子长琴。
听他说着上一次渡魂的经历，末了才对着空气问道：“如果你知道渡魂换身，定然会与他们并无二致吧？”
茗水没有回答，无论说什么，别人都是听不到的。更何况，自己也确实不知该说什么。
又过去了不知多少岁月，茗水虽然时不时看到拥有同一个灵魂的不同身影进入山洞，却是再也不曾从他口中听到关于自己的话。想来，他一定是早就忘了。说什么永远记得，世间万物都不可能永恒的，更何况是一贯容易遗忘的记忆呢？只是，茗水却始终记得自己活着时最后三年的时光。
后来，茗水看到，一个孩子和一个少女去了蓬莱。这是茗水最后一次见到太子长琴。
都那么多年了，茗水的魂魄倒也到了极限，便是朱陵洞天也渐渐衰败了。
回想了自己不长的生命，有些遗憾，朱陵洞天还是在自己的手上断了传承，与之一起失去的，还有那难得的一丝心动。
闭上眼睛，感受到自己不住消散的魂魄，茗水不由苦笑，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很喜欢他，喜欢到连他动手杀了自己也不介意。
想到那个将太子长琴带走的少女，茗水在消散前最后的意识是，他应该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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